低沉的男声,沉闷喑哑,像隔着传声筒一样,嗡嗡作响。
华悠然知道,这不是他本来的声音。把南海出产的响螺石,压在舌下,就能改变音质。下颔被捏得剧痛,浓重的檀香味道,从尊煌城主的衣袖上传来。
这么一个残忍嗜杀的人,竟然熏檀香?华悠然忽然觉得好笑。
她半仰起头,直视那副狰狞的面具,勾着嘴角说:“不是我一定要嫁的,我现在就已经后悔莫及了。”
聂久渊盯着她的眼睛,不屑地冷哼一声:“以为这样就能勾起我的兴趣?劝你趁早收了心思,我讨厌自作聪明的女孩。”
被马上要成婚的丈夫这样说,不是不委屈,但是再多委屈,她也只能保持微笑。越是有人诚心要看她难过,她就越不能让他们如意。
怒气冲冲的聂久渊,当天就带着自己的人返回尊煌城,留下华悠然独自上路。竹致轩里发生的一幕,天黑之前就传遍了整个王宫。人们对别人身上的难堪事,总是能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切关注。
妙儿急得团团转,不住地叨念:“这可怎么办,公主,您怎么不说几句好话……您以后,要跟他生活一辈子的呀……”
华悠然枕着大咪趴在地毯上,伸手抓着它背上的软毛:“妙儿,要嫁的人是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如果着急有用,她一定第一个跳起来,比妙儿还要着急千百倍。
再说,谁要跟他生活一辈子?
隔着衣衫,华悠然轻摸着胸前鱼尾形状的项坠,心里默默盘算:前往尊煌城,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离开齐王宫,真正无拘无束。至于这婚事能不能成,那可不是你尊煌城主一个人说了算的。
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浮上她的脑海,她把每一个细节仔细想了又想,在一小块布帛上写了几行字,又把布帛团好,塞进一个铜铃里,挂在小喵的脖子上。
“小喵,全靠你了,把这信送到鸿运楼去。”华悠然趁妙儿出去添水,在小喵身上揉了又揉,把它放在窗口。小喵当然听不懂人话,在华悠然的训练下,它只知道贴着墙角跑去鸿运楼。
小喵眯起一双猫眼,委屈地看了华悠然一眼,磨磨蹭蹭不肯去。
“小喵,你是只猫,怎么能连跳窗户都不会?不会跳窗户的猫,以后会找不到母猫的,只能打一辈子光棍。”她一边说,一边在它圆滚滚的屁股上推了一把。四只短腿凌空扑腾了一阵,终于顺利扒住了对面的墙头,小喵得意地站在墙上,正要回头亮个相,脚下一滑,“咕咚”一声栽倒在墙外侧。
房间里的大咪发出一阵得意的“呜呜”声,翻墙送信,本来是它的专职,无奈岁月是把杀猫刀,最近的体重已经不适合开展这种隐秘的工作了。
鸿运楼里灯光昏暗,十几张柳木桌子上,激战正酣。角落里的一桌上,十来个人正围作一团,掷骰子、压大小。一个中等身材的圆脸少年,掏出一把铜钱,哗啦一下仍在桌上:“压大压大,已经连开了五把小,这把一定是大。”
在他身后,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掏出铜钱随声应和:“压大,一定是大。”他们故意把铜钱敲得哗哗响,明明没押几个钱,却引得人心痒痒。
骰盅揭开,又是小,庄家笑mī_mī地收了这边的钱:“小莫,你今天手气不行,要不要拜拜神再来?”
“真是晦气!我就是赌神,还用拜哪门子神?再来!”那圆脸少年嘴里说着,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继续掏出铜钱来下注。
小莫跟那庄家早已经串通好了,故意大声嚷嚷,引着其他的赌客跟风下注。庄家在骰子上作了手脚,哪边下注的人少就开哪边,这样赚多赔少,从中渔利。小莫输出去的钱,散场以后都能加倍收回来,所以输得越多,他越高兴。
注刚下好,桌上的十几双眼睛都盯着骰盅,正等着开盅。一只肥硕圆润的白猫忽然跳上赌桌,尾巴一扫,正坐在两堆铜钱上。
小莫扫了一眼猫脖子,立刻拎着尾巴把它倒提起来,往外走去:“哪来的野猫,听说红烧猫肉最香,我还想尝尝呢。”白团子奋力挣扎,却只能像颗沾了白糖的糖球一样扭来扭去。
身后那几个少年,也跟着他走出来,嘴里笑骂着对庄家说:“这把要是赢了,先把我们的钱记着,不准赖。”
拐到僻静处,小莫熟练地用一根细丝勾出布帛,丢给旁边一个矮上一头的少年:“小商,只有你认字,你看看老大说什么。”
小商扫了几眼,说:“老、老大让我们去、去、去劫个、个色。”惟一识字的小商,是个结巴。
小莫露出狐疑的神色:“老大这是抽什么风?不是不准我们欺负女人,怎么又叫我们去劫色?”
“不、不是真的劫、劫色,是演、演一出戏。”小商越着急,越是说不快。
耐着性子,花了长三倍的时间,小莫才弄明白华悠然的意思:“老大让我们赶去尊煌城东的芙蓉镇,在哪里赔她演一出戏。那可是尊煌城的地盘,冒着生命危险,这回非跟老大要十两银子不可。”
说归说,小莫在这一群少年当中,俨然是个领头的,当即开始安排分批上路,两三人一组,装扮成乞丐,当天晚上就出发。
华悠然动身时,已经是十多天后。齐王为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足足装了二十辆马车。打着齐国和尊煌城的旗号,倒也不用担心路上的安全问题。她有意拖慢行程,一路游山玩水,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