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宫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才放开了胆子将失魂落魄的赫连成扶回了软榻之上。
他整个身子都隐在一层一层的朦胧青纱下,永远都逃不脱似的。伟阔的身影像是一颗已经败落不堪的枯树,眉目和鬓角全是冷冷的月霜。偌大的宫殿,满地错落的烛灯,随处可见伏在地上幽然死寂的灯泪花
我低眼看见地上静静躺着一横镶玉紫竹笛,笛孔中浮动着淡紫色的流光,宫殿中静得可听见花落,空气中回荡着是那竹笛凄凄清清的乐音。
故人已不在,这样好的笛子留下作甚呢?除了一遍一遍地提醒留下的人不可追旧日往事,也没什么其他的作用了。
可我能理解这样的举动。
千年前舜苍魂飞魄散之后,我没有一刻不想随他去的。
他死后,我孤身一人直捣天界,只要能杀尽逼死舜苍的人,玉石俱焚也好,元神寂灭也罢,我也要让天界付出血的代价。
可终究是转冥王拦住了我。他说,舜苍已经不在了,若我也消散的话,舜苍便会永远消失。
这么多年了,我时时刻刻身处众叛亲离和永生孤独的寂寞之中。我拖着破碎不堪的元神魂魄,走过了那么多年,只因我觉得,只要我一日不死,舜苍便永远在我的记忆中活着。
我没有赫连成好运,他还有一横紫竹笛得以缅怀,舜苍走后,什么都没留给我。
我将紫竹笛捡起来,回身透过窗看了一眼远远立在宫门外执伞静静等候的舜苍,墨袍落地,站在青石曲径上,纷然灿灿满地海棠落红,容色如绵延数千里的云霞。
我真感谢坚持下来的自己,不然,我也不会再有机会看到这样的美景。
作罢,我走到赫连成的身边,将紫竹笛交给他,问:“你想知道什么呢?”
若他再问,我定会告诉他伏音已经死了。
赫连成将笛子紧紧地握在了手里,缓缓抬起了他黯淡的双眸,沙哑着问了一句:“没有了仙骨,一个仙会怎么样?”
我直截了当地说:“生成凡身,废了终世的修为。”
赫连成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丝的凄笑,喃喃自语道:“那她一定还活着…可已经那么多年了,她还是不肯原谅朕么…”
我意会到赫连成口中的“她”便是伏音。所以,是伏音没有了仙骨吗?
我心里忽然凉了一下。
伏音死前在迦罗上仙那里求了诅咒,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没有哪个活得好好的人会去找迦罗上仙,除非她自己作死。
伏音跟普通的仙有些许不同,她受妙提尊者点化入了地府,在冥界受戾气和魔障气侵扰数千年,一旦被剔除了仙骨,就算不死也会幻化成寂魂。
很明显,她成了后者。
可是赫连成怎么知道伏音是仙的?难道是伏音演技不够好?
这就没有道理了。
我想起第一眼看见伏音的时候,眉目缱绻着世人难及的温柔,皓腕霜霜,撩起渡川的水,点开了满岸如火如荼的曼珠沙华。
我与她不过寥寥数面之缘,若不是她亲自告诉我,我绝对想不到她曾经是个鲛族高贵的公主。
天界的那些公主大都有着令人心醉的骄傲,总喜欢用鼻孔看人,丝毫不在乎自己的鼻孔到底大不大。天界的云舒公主便是其中一绝。
我也绝对想不到伏音这样温婉的人会有那么大的胆量去求迦罗上仙的诅咒。
这么多的想不到,足以见证伏音的演技确实很好,没有理由会让赫连成看出她是仙族中人。
想起那样妙人居然变成了暗无天日的寂魂,我说不出是何滋味。但这一切,肯定跟赫连成脱不了关系。
我问赫连成:“你是说伏音失去了仙骨吗?”
刚问出口,我恍然记起二十年前丘鸿神将的确接手了一个上仙剔除仙骨的活儿,这算得上是罕见的奇闻。传到我耳朵里的时,我还唏嘘感叹了一下,毕竟好端端放弃千万年修为的奇葩,实在太少见了。
难道这奇葩就是伏音?
赫连成闭上了眼,眉皱得越来越深,唇抿得越来越紧,凄绝的脸上爬满了痛苦。他忽地出了一口气,呼吸都在颤抖着,“上虚道长,只要你肯告诉我伏音在哪,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本尊活了上万年,要什么没有?他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是那种帮忙还要报酬的人吗?正所谓,一切名利皆如浮云过眼,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何苦如此执着?
只是我是个不老不死之身,便有些为难了。
我以手掩嘴,咳了几声,说:“那便给贫道一点银子可好?三万两?”
赫连成睁开眼,愣住了,仿佛被我脱口而出的数字吓住了。
啧,这一国之君不会连三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手吧?这也忒小气了些。我摆了摆手,又伸出一根手指头,说,“好吧好吧,一万两,不能再少了。”
我还有一个小跟班呢,在本尊身边的人,吃穿用度总不能差了。
赫连成轻叹了一口气,冲立在一旁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小太监弯了弯身便退下了。赫连成转而看向我:“上虚道长还是故人样。”
看样子是去拿银子了。我嘿嘿一笑:“高尚情操自然是要坚守的。”
“那…伏音在哪里?”他一直在追问这个问题。
我摇了摇头说:“不止这一万两,贫道想听一个故事,你和伏音的故事。”
我还是没有勇气开